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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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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天都會幫他.

城外山坡上。

馮嘉幼策馬離開之後, 隋瑛內心反覆糾結。

她原本便覺得丟下謝攬一個人不仗義,如今馮嘉幼也回去了,她更是沒有逃走的理由。

但又怕是給謝攬添亂。

她問駱清流:“我們真會添亂嗎?”

駱清流沈默不語。

“你怎麽不說話?”隋瑛發現他自從出城之後,一言不發, “小嘉說要回去時, 你也一直不吭聲, 你在想什麽?”

兩人同乘一匹馬,隋瑛問他時轉了頭, 額頭擦著他毫無血色的嘴唇而過。

但以此時低沈的氛圍, 兩人誰都不曾在意。

駱清流被她仰頭逼視著,不得不開口:“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, 怎麽會是添亂……謝千戶是因為習慣了攬責上身,為同伴斷後, 而謝夫人則是為了咱們能夠沒有心裏負擔的逃走,才這樣說。”

“果然……”隋瑛催促, “那還等什麽, 回去啊。”

駱清流:“……”

“雖然不至於添亂, 但謝千戶自顧不暇, 你我只能自求多福。”他低頭看她, “你明白不明白,回頭的路, 很有可能是條死路。”

“那你逃吧, 我回去,我不可能扔下小嘉逃跑。”隋瑛說著想要下馬, 但韁繩在駱清流兩只手裏攥著。

她被困在他雙臂之間, 且他沒有松手的意圖。

隋瑛解釋, “我不會瞧不起你的, 生死攸關的大事兒,我能夠理解。”

“你能夠理解?你理解什麽?”這般形勢下,駱清流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憋屈,“謝千戶昨日才救我一命,你當我是個忘恩負義之人?我猶豫,只是怕自己沒本事保護你,而你當我貪生怕死?”

正如謝攬所言,他如今的確是欠缺了勇氣,但骨氣始終是在的。

且方才目睹了謝攬一夫當關的氣概,令他因對人生失望而涼了一大半的血,又蠢蠢欲動的燃燒起來。

但他若也選擇回去,隋瑛是絕對不會逃走了。

連謝攬都沒信心護住馮嘉幼,他又哪有自信能夠保護好隋瑛?

而隋瑛驀地楞住,睜大一雙眼睛又驚又疑地望著他。

換成平時,駱清流說出這番話之後,可能會想要抽自己嘴巴。

但眼下面對著九死一生的局面,還管那麽多作甚。

……

此刻的城門內外。

馮嘉幼的雙眼正忙著在謝攬身上找傷口。

從左肩直到前胸,那道深可見骨的血口看著是最嚇人的,但馮嘉幼知道,這仍屬於外傷的範圍。

按照謝攬講給她的那些武學知識,她猜他八成是受了嚴重的內傷。

像韓沈這般劍道高手,一劍砍下,將謝攬的家傳苗刀都給砍斷了,砍在謝攬的肩胛骨上,足以震斷他的肋骨,損傷他的臟腑。

馮嘉幼平時連被針紮下手指都忍不了,無法想象他此刻究竟有多疼。

她又看向地上陷入昏厥的韓沈,兩個手腕垂落之處,也盡是觸目驚心的血跡。

即使能救回來,不成殘廢,往後估摸著也無法再繼續握劍……

但她明白謝攬已經盡力了,不然他不可能傷成這幅狼狽的模樣。

回頭的路上,馮嘉幼多少已經預料到了會是這樣的局面。

知道謝攬不會為了保全自身,而砍下韓沈的頭顱。

也知道他還考慮到了韓沈是解決當下時局的關鍵,若是死了,她企盼平息戰火的心願將會落空。

馮嘉幼的眼淚控制不住的湧了出來,開始大顆大顆的往下掉。

他抱怨她從未說過喜歡和愛慕的時候,她覺得自己說喜歡不難,但談愛似乎差了點。

此刻馮嘉幼捫心自問,若他不值得自己去愛,這世上究竟還有誰值得?

當這個念頭占據她的頭腦時,她好像忘記了眼下的處境,立刻翻身下馬,朝他跑了過去。

幾丈遠的石板路,竟好像隔著幾萬年那麽遙遠。

甚至想要抱怨,他像個傻子似的呆在那裏做什麽?

不會朝她邁幾步麽?

而那些原本被謝攬的詭異模樣給震懾住的南疆護衛們,見他發呆,心道是個好機會。

他們仍心有餘悸,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,怕“驚醒”了他,只上了兩個身手敏捷之人,手持兩柄彎刀,分左右迅速朝謝攬突襲!

馮嘉幼因是面朝他們,看的清楚,但他們身形太快,她只來得及“啊”了一聲,去提醒謝攬。

而謝攬似乎也用不著提醒,她還不曾喊出聲的時候,他原本有些失去焦距眼睛便倏然一沈。

謝攬不曾回頭,只是稍微移動腳步,反持短刀的右手猛地像斜後方一刺,刺入突襲者的胸口。

而另一名突襲者手中的彎刀即將抵住謝攬的脖頸時,卻被他空閑的左手擒住了手腕。

謝攬擰著他的胳膊一個轉身,他便只能驚恐的睜大雙眼,親眼看著自己手裏的刀,割斷了自己的脖子。

鮮血無可避免的濺射在謝攬的側臉上,他雙手同時松開,兩具屍體同時倒地。

他彎腰,拔了屍體上的短刀。

起身之前,擡起一雙泛紅的眼眸,朝對面眾人睨了一眼,像是在為這柄冷冽短刀挑選下一個溫熱的胸膛。

對面一眾人駭然著又向後退了半步。

馮嘉幼被這場景嚇得臉色慘白,但還是跑去他身後,並且抹幹了眼淚,顫著聲音喊了一聲“夫君”。

謝攬知道她被嚇到了,卻不能轉身去擁抱她。

因為他方才一使力,肩上的血湧的更厲害,不想她看見之後太擔心。

他又急不可耐的想要告訴她,他已經徹底看清楚了自己的心,可以解答她的疑惑了。

但他實在太痛了,痛到根本無法正常說話。

他先咬牙忍了忍,才安慰她:“別怕。”

說著又從衣擺上撕下一塊兒布,將肩膀上的傷口纏住。

在馮嘉幼回來之前,他甚至都不曾想起來稍微處理一下傷口,因為用處不大。

隨後,謝攬面朝著那些王室護衛冷笑道:“不是讓你們一起上?非得一個個的送死!”

此時的他才和他以為的一樣,兇悍的像條惡狼。

臉上沒有怪異滲人的笑,只有肅殺和沈著。

對面眾人原本不敢輕舉妄動,一個是因為恐懼,一個沒必要妄動,反正逃出城的兩人已經追不上了,只要拖著謝攬,拖到他失血過多,體力不支……

或者等南疆的邊境軍到來,擒下他便簡單多了,犯不著拿命拼。

但現在他們看清楚了形勢,拖著謝攬,他們只會越死越多。

除此之外,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,他們之中沒有首領,沒人下命令。

而他們的大首領戈毅,副首領戈宏,此時還在監國身後,一直沒出手。

他二人也是護衛之中武功最高的兩人,尤其是大首領。

“上!”不知是誰喝了一聲。

他們存著自救的心,而非立功的心,一起朝謝攬和馮嘉幼殺過去。

謝攬以左手握住馮嘉幼的右手,只以一柄短刀應戰:“閉上眼睛。”

馮嘉幼早就已經閉上了:“韓沈的劍不能先拿來用麽?”

苗刀斷了,沒料到會有血戰,不曾將兵器匣帶來,靠著這一柄防身用的短小靴刀,恐怕會捉襟見肘,吃力得很。

而這些護衛的彎刀都是根據他們的虎口特制的,估計很不好用。

“他那柄劍最多再擋一擊,必碎。”

若可以用,謝攬早拿來用了。

憑你什麽寶劍,斬斷了他的苗刀,還想完整無缺,怎麽可能?

馮嘉幼不說話了,怕分他的心,只緊緊攥住他的手,被他牽著不斷的變換位置,耳邊時不時便是“鐺!”的一聲。

……

始終在原地站著的翁若怡,目光鎖在城門口,對身後的正副首領道:“你們兩個不愧是先王當年親自挑選的人,這份忠誠,我很欣賞。”

他二人垂首不語。

翁若怡淡淡道:“我給王上下蠱,是因為知子莫若母,早看出他耳根子軟,容易受人蠱惑,害怕將他送去大魏學藝,本事沒學會,卻被人給哄騙的忘了本,就像我大哥一樣,才留了一手。而事實證明我是對的,先是被大魏的女人騙著去當鹽梟,現在連南疆的土地都想拱手相讓。”

大首領戈毅忍不住道:“監國大人,他畢竟是我們的王上,也是您的親生兒子……”

翁若怡閉上眼睛,好一會兒才睜開:“我也是迫於無奈,我在你們眼皮子底下遭人擒獲,連親生兒子也靠不住,與敵人稱兄道弟,我不自救怎麽行?”

兩人的頭垂得更低,這是他們的失職,本就是死罪。

翁若怡往韓沈的方向望去:“我知道這謝攬是不會讓他死的,他若死了,他們的算盤全都要落空。但你們若再不出手,這樣耗下去,你們的王上恐怕真會因為失血而死。我原本的打算,也只是利用他脫困,反殺謝攬等人,稍後將他帶回王宮,是會為他醫治的。”

她確實是這樣打算的,只不過會將他囚禁起來,不再放權給他,也不敢再放權給他。

“不信?你們不是說了,他畢竟是我的兒子。”

大首領沒反應,副首領戈宏側目看他,讓他趕緊拿定主意。

王上已經是這樣了,再效忠他有什麽用?

而監國大人雄才大略,她才是最適合的君王人選。

然而大首領始終沒有動作,戈宏不管了,跳上一側殘敗的屋頂,朝城門口疾奔而去。

他的目標不是謝攬,而是倒在路邊的韓沈。

監國大人剛才說那麽多,是給他們臺階下,也是提醒他們,王上對於這位謝千戶的重要性。

去抓王上,定能牽制住他。

此時,謝攬正被一眾護衛圍攻,牽著馮嘉幼在這還算寬闊的主街道上不停的變換身形,不斷的手起刀落。

莫說是他,連馮嘉幼都被濺了一身血。

這一柄小匕首,確實令他吃力,但依然有點餘力,知道來了一位一流高手。

從他的路徑,猜他是想抓韓沈。

“抓自己的王上來要挾敵人,記得千萬要寫在你們的史書裏,絕對是曠古爍今。”謝攬嘲笑一聲,一把將馮嘉幼摟住,準備抱著她躍去韓沈身邊。

“交給我!”是駱清流的聲音。

伴隨著餘音,他從城門落下來。

戈宏伸手去抓韓沈時,他落在韓沈另一側,以兩指間捏著的薄細刀片刁鉆一劃!

戈宏抽身極快,退了回去,手臂已經被割破了一層皮肉。

他看向駱清流,目露精光:“小哥好快的身手。”

駱清流冷笑:“你退得也夠快。”

一個交手,兩人已經知道彼此勢均力敵,都不敢輕易妄動。

副統領來了,而且對方又回來一位高手,還活著的十來個護衛趕緊退了回來,退到他身後。

隋瑛提劍從城門外跑進來,見馮嘉幼衣裳上都是血,緊張詢問:“你沒受傷吧?”

馮嘉幼聽到駱清流的聲音時,就將眼睛睜開了,先被眼前的慘狀刺激的眼皮兒一跳,隨後立刻去看謝攬。

萬幸,沒再添新傷。

但他臉色憔悴的嚇人,額上盡是汗珠,伴著點點血水,微微雨水,向下流淌,掛在了他濃密的長睫毛上。

猜會擋住他的視線,馮嘉幼忙舉袖子幫他擦了擦。

此刻再看到隋瑛,她胸口愈發悶了起來:“你……”

想問“你怎麽回來了”,又想起剛才謝攬也是這樣問的。

謝攬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完全做了無用功,淩厲地看向駱清流。

駱清流守著韓沈,趕在謝攬說話前道:“大哥,給個表現的機會啊。”

他朝隋瑛的方向一挑眉梢,眼睛依然看著謝攬。

像是在說隋瑛非要回來,自己若是逃走了,往後還怎麽在隋瑛面前擡起頭做人?

謝攬到了嘴邊的斥責,說不出來了。

他知道駱清流是找了個借口,也沒有挑破:“行,那就別拖。”

他的傷勢經不住拖,也怕將南疆軍隊給拖來。

駱清流會意。

正要動手,城門外又傳來一陣噠噠噠的馬蹄聲。

不只他們幾人回頭,那群南疆護衛也戒備的望過去。

不多時,穿著儒生長袍的沈時行出現在眾人視野裏。

他騎在馬上,被前方血淋淋的場景給驚的睜大了眼睛,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。

隋瑛的眼睛比他瞪的還大,朝他跑過去:“你怎麽找來的?!”

馮嘉幼幾乎要暈倒,她當然知道沈時行怎麽找來的,標記是裴硯昭留下來的,也是裴硯昭自創的,教了她,肯定也教了沈時行。

她問:“你來的路上沒有遇到你大哥?”

沈時行顫顫道:“我大哥回去了?”

只希望裴硯昭回去不是原路返回的,馮嘉幼怕他走半路昏死在了路邊。

這下輪到隋瑛轟人:“走!這裏危險,趕緊跑!”

沈時行豈會看不出來危險,他不會武功,大哥也不在,只能是個累贅:“那我走了啊!”

“等等。”馮嘉幼看到了他馬背後方橫著的一個長方體,被他用布包著,怎麽像是……

沈時行見她往自己背後看,突然想起來,轉身將布揭開:“之前我瞧見謝千戶離開軍營時沒帶兵器匣,就幫他帶來了。”

他要來看熱鬧,總得找個理由。

空著手來肯定要被馮嘉幼和大哥數落。

“你總算幹了一件人事!”隋瑛已經看到謝攬的刀斷了,忙從他馬背上將那個死沈的兵器匣取下來,朝前方扔過去。

謝攬接住了兵器匣,“嘭”一聲豎著立在地上。

他一條手臂摟著馮嘉幼的腰,另一條手臂抹去嘴角的血之後,懶散的搭在兵器匣上。

馮嘉幼知道他瞧著恣意,其實是已經快要站不穩了,找個支撐。

她貼他緊些,希望他可以從她身上多少借些力量。

謝攬不需要,他從她身上得到的力量已經足夠了。

他的視線穿越人群,落在遠處的南疆監國身上,挑釁地笑:“怎麽辦,看來連老天都幫我。”

沈時行發現自己好像立功了,騎在馬上腰板都挺直了一些,在他背後小聲道:“明明是我幫的你。”

遠處,翁若怡對身後的大首領道:“還不出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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